海堂听着红菱的声音不对,便点了油灯一看,红菱已经忍出了一额头的热汗,右手胳膊上的伤痕红彤彤的,瞧着就让人心疼。他吃了一惊,问红菱:“我姐姐今天下手这么狠呐?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呢?”红菱拿被子盖了胳膊说道:“没事,明天就好了。”
“你等着。”
“你上哪儿去了啊?”红菱小声问道。
海堂没答话,胡乱套了件衣裳,匆匆出了房门。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手里却多了两个鸡蛋,和一个陶碗。红菱吓了一跳,问道:“你上哪儿弄来的鸡蛋?”海堂一边磕鸡蛋一边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小时候给我爹抽出痕了,我娘就拿这鸡蛋清给我敷上,很管用的。”
“万一管家娘发现了……”
“就算发现了,我是她亲弟弟,她能把我往外供吗?再说了,是她把你打成这样儿的,不该她拿两鸡蛋给你敷敷吗?横竖你别管了,出了事有我呢。躺下吧,我给你敷上,你就不那么疼了。”
红菱脱了外面的薄布衫,单穿了个肚兜,侧身躺下了。海堂把手指蘸了鸡蛋清一点一点地给她涂抹着,伤口很快就不那么疼了。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热,眼泪滚出了眼角,浸在枕头上。她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以为会遇着个粗鲁不讲理的男人,可没想到曹氏看起来凶神恶煞,可曹氏的弟弟曹海堂却是另外一种性子。她觉得老天爷待她还是不薄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红菱看自己胳膊上的痕迹果真已经退了红,还消了肿。海堂一边穿衣裳起床一边对她笑道:“我留了一个,晚上睡的时候再给你敷上,过两天也就全好了。”她露出一丝温婉的笑容说道:“谢谢你了……”
“又来了,你们城里人说话是不是都这么客气呢?总谢谢来谢谢去的?”
“其实……”红菱低下头去说道,“我不是什么城里人,我小时候也是在乡下长大的,后来才给卖到城里去的。”
“为什么卖你?家里没饭吃了吗?”
“横竖是养不活了,不卖两个,只得一家子都饿死……”红菱说到这儿眼眶有点湿润了。海堂忙说道:“行了,我一时好奇问问,往后也不问了,你赶紧起床吧,省得我姐又朝你嚷嚷了。她要再打你,你得告诉我,知道吗?”
红菱感激地点点头,下了床走到海堂面前,很自然地替他系起了腰带,就像当初伺候汪老爷一样。可他不习惯,退后了一步,拨开了红菱的手说道:“又不是小孩,这么大人了哪儿用得着你帮我系呢!”
红菱忽然有点尴尬,触电般地缩回手。这时,海堂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说道:“呃……我不是那意思,我习惯自己系了……”
屋外忽然有人叫海堂了,他赶紧一边应着一边走了出去。叫他的人也是庄上的小厮,叫东平。东平见了他,笑嘻嘻地问:“海堂哥,还舍不得出来呢?昨晚怎么没听见动静啊?”
“要听什么动静啊?要听动静自己捣鼓去呗!”海堂笑道。
“我倒想呢!唉……连个媳妇儿都没有,上哪儿捣鼓去?抱根木桩子摸皮吗?哎,”东平朝海堂挑了挑眉毛,小声问道,“媳妇儿还行吧?真像我娘她们说的那样,是开了苞的?”
☆、咒死你不偿命
海堂抬手就给了东平脑袋一下:“这事你留着问你往后的媳妇吧!管闲事都管到别人裤腰带上了,你这破嘴真跟你老娘没分别,当心祸从口出!”
“轻点嘛,我随便问问罢了。”
“多大人了,分得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吗?我跟你说,你早晚得死在你那张嘴上!”
“一大清早的,说点好听的,行不行?”两人正说着,曹氏迎面走到海堂跟前,抄手说道:“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东平先走了,海堂问道:“姐,一早找我什么事啊?”曹氏掐了他胳膊一下,问道:“你这土拔鼠,昨晚是不是偷拿我鸡蛋了?我那些鸡蛋都有数的,今早我起来给响儿煮鸡蛋的时候怎么少了两个?库房的钥匙单单我有,除了你,我想不出旁人了!”海堂嘿嘿一笑说道:“对,是我拿了。昨晚饿得慌,就想吃鸡蛋来着。”
“你就吃生的?”
“是生的,腥是腥点,可过瘾呢!”
“你……”曹氏抬起手来想打海堂,可没打下去,“真是个土拨鼠变的!半夜饿得起来偷生鸡蛋吃了?你现下才来长身子吗?都过了那年纪了!我跟你说,晚上少跟那姐儿厮混,不干不净的,当心脏了你自己的身子,染上什么病。你姐夫跟我说了,横竖熬过这两年,到时候一纸休书踹了她,姐再另外替你娶一个身家清白的,知道了吗?”
海堂有些不悦了,说道:“姐,你想得太远了吧?再说了,这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又不是小孩子。”
“还犟嘴呢?不是小孩子会半夜爬起来偷蛋吃?下回不许吃生的了,又是不野猴子变的。要是饿了,回头我给你烘两饼子放枕头边,听见没?”
“行了行了,我还下田呢,不跟你说了。”海堂草草敷衍了曹氏,往外走去吃早饭了。
曹氏正想转身时,忽然看见梨花一脸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往外走。她用不屑的口气问道:“秦梨花,还没睡醒呢?昨晚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儿啊?你家满庭好像还伤着吧?”
梨花走到曹氏跟前,又打了个哈欠说道:“管家娘,你不知道啊,我昨晚一晚都在骂那偷鸡蛋的贼玩意儿呢!你说你管治下的这田庄多太平呀,哪儿就冒出个三只手,黑心肝,没脸皮的贼呢?这不是给你脸上抹黑吗?不过你放心,我昨晚已经从头到脚地咒了她一遍,连她小脚趾头都没放过,祝她出门落水,坐车翻崖,早登极乐!哎哟,不跟你瞎掰了,我给我们家满庭端早饭去了。”她说完抖了抖快飞起来的眉毛,笑米米地走了。
“什么?说我是黑心肝,三只手的贼?”曹氏气得嘴巴都歪了,原地跺了一脚骂道,“秦梨花,你这个不要脸的姐儿,脸皮比城墙还厚呢!我叫你得意,叫你显摆,不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你还以为老娘是不会走路的螃蟹呢!”
梨花照顾满庭吃过早饭后,端着碗筷去了伙房。曹氏已经在前院子里候着她了,见她来了,便叫住说道:“秦梨花,快当点,单等你一人了!”
梨花问道:“等我做什么?又有什么活儿吗?”曹氏阴阴地笑了笑说道:“那自然是有活儿了,在这田庄上醒的时候就要干活,只有睡了才能消停。你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收拾了,跟着东三婶她们去田里插秧!”
“插秧?”梨花微微皱眉问道,“男人都死光了,非要女人去插秧?”
“说什么呢?什么死光了?插秧又不分男女,现下是农忙,秧田里缺人,你就得去!啰嗦什么啊?东三婶她们还等着你呢!”
“就我吗?红菱呢?”梨花知道曹氏是在为难她,怕连累了红菱,便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