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紛飛,眨眼間鈴鐺上已綴滿白雪。冷風一吹,鈴鐺便左右搖晃,紛紛揚揚將身上的雪抖落在窗台上,但搖晃間未有鈴音。
風晚臨行前朝著榻上兩具屍身拜了三拜,目光堅毅:「劉兄,鈴鐺被搖響之日,便是報仇雪恨之日。」
松晏心下一驚,茅塞頓開。
——原來那日是李承昶不小心動了窗角的銀鈴,使得風晚布下的障眼法倒轉,讓舊景重現。
風晚說鈴響之日,便是報仇雪恨之日。
松晏猛然探手抓住沈萬霄的手腕:「不好!若風晚真要報仇,必免不了與應空青一戰,那我爹和財寶……」
「莫慌,」見他焦急,沈萬霄反手握住他的手,「付綺已死,風晚要對付應空青輕而易舉,更何況還有步重在,李將軍不會有事的。」
但即便如此,松晏依舊放心不下。他已經失去了娘親,若再要眼睜睜看著爹爹死於非命,只怕是餘下的日子都要在悔恨中度過。
沈萬霄看穿他心中所想,沉默片刻後抬手輕輕握住他的後頸:「我帶你出去。」
強闖出夢境,不死也得褪一層皮。
松晏緩緩搖頭,當初沈萬霄半躺在水中奄奄一息的模樣猶在眼前。
他注視著沈萬霄,良久,緩聲道:「你說得對,有財寶在爹爹身邊,他們不會有事的。這夢境像是姬如的夢境,但十六和應空青也在其中,我還是想看看後來發生了什麼。」
「嗯。」沈萬霄頷,順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應空青以折磨姬如為樂,若只是不喜大周天子,倒也不至於此。箇中緣由,還需再看。」
松晏神情微怔。沈萬霄方才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一下揉得他心跳驟停。
這樣的動作實在是太過於親密,就連步重也很少這般對他,只有師父才會故意這樣弄亂他的頭髮。
沈萬霄也跟著怔了一下,目光落在松晏發上。
總是情不自禁,難以自控。
有些東西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刻在每一根骨骼里,總會在不經意間偷溜出來。
松晏先回過神來。他不自在地捏捏耳垂,目光掠過沈萬霄的肩,落在不遠處的亭台樓榭里,語氣微驚:「那是應柳……姥姥麼?」
沈萬霄回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長亭里站著兩人。他們一個已至中年,兩鬢早生華髮;一個風韻猶存,仍舊是風光好年華。
確實是應柳兒,而她身側的另一人也並非旁人,正是大周的天子姬賀明。
松晏急匆匆上前,腳邊圍著兩人打轉的麒麟也顛顛地跟上去。
天色已晚,亭子裡點著一盞燭火,昏暗搖曳的燭光鋪滿整涼亭。
應柳兒一手提著燈,一手拎著酒,朝著姬賀明微微欠身:「臣女見過陛下。」
姬賀明上下打量她:「入冬後天氣寒涼,你這衣裳太薄,改日孤叫人給你送幾件厚襖。」
末了,他伸手想將應柳兒扶起來,卻被應柳兒不著痕跡地避開。
「勞陛下掛心,」應柳兒始終低著頭,不敢,又或是不願直視眼前人,「天色已晚,陛下若無其他事情,還是早些回宮吧,免得娘娘等著急了。」
姬賀明只好訕訕地縮回手。他踱步至亭邊,望著滿園飛雪,嘆氣道:「柳兒,以前是孤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你姐姐。但若你願意,孤……」
「陛下。」應柳兒出聲打斷他,隨後道,「陛下與娘娘琴瑟和鳴,是世人驚羨的佳話。以前是臣女不懂事,還請陛下莫要介懷。」
「沒想到,應姥姥和姬賀明還有過一段往事。」松晏斜躺在石椅上聽得津津有味,還不忘撕些肉乾飽腹,「只是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最後母儀天下的不是應姥姥,而是應空青。」
沈萬霄看了一眼扒拉著松晏衣角嗷嗚不停的麒麟,眼底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
應柳兒這般說,便是要與姬賀明一刀兩斷的意思。
而姬賀明再怎麼說也是天子,始終拉不下臉,便也就沒再強求。他朝著候著一旁小徑上的老僕招手,臨走前只對應柳兒說了一句話:「孤與你姐姐並未感情,當年若不是她自作主張往孤酒里下藥,如今常伴君側的只會是你。」
應柳兒未接話,凜冽的寒風肆無忌憚地吹著桌上那盞孤零零的燭火。她在那忽明忽暗的燭火中欠身,恭送姬賀明離開。
松晏撕著肉乾的手一頓,以往只在話本中聽說過有人下藥,沒成想竟真有人如此膽大包天,何況是天子的酒里。只不過說來也怪,姬賀明居然沒治她的罪,還讓她坐上皇后的位子。
看來此事出去後還需找應柳兒問個明白。
這時,麒麟輕鬆跳上松晏的膝頭,張嘴叼走他手裡的肉乾。
他微微一驚,回過神來,當即笑著揉揉麒麟的腦袋:「你怎麼這麼饞?好了,剩下的都給你。」
他將餘下的肉乾掰成小塊餵給麒麟,麒麟親切地往他身上蹭。
「哈哈哈……哎呀別舔,你別舔我,」松晏抱著麒麟正笑得開心,他抬頭對上沈萬霄那雙大霧瀰漫窺不清喜怒的眸子,難免動作一頓,試探著問:「。。。。。。你也想吃嗎?可是餘下的我都給小黑了。」
沈萬霄搖頭,輕描淡寫地移開話題:「照如今的時間來算,明日便是姬如十歲的生辰。」
聞言,松晏將麒麟放下,小白順著他的手爬上他的肩,最後在他的肩上盤腿而坐。他偏頭瞧了小白一眼,確認它不會摔下去後,道:「如此算來,姬如長我十歲,在我出生以前他便已死於十六手裡。那往後這些年裡的姬如,都是有人刻意打造的傀儡。而那個人這麼做,是想。。。。。。奪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