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像是牙缝变紧了似的,唐娜竟从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期冀。
“你的力量恢复后,有没有办法治好身体残疾”
唐娜立即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天生残疾很难改变,即使是擅长治疗的光明魔法里也没有治愈天生残疾的魔法。”唐娜说“他们认为天残和天赋一样,都是神赐予的礼物。”
“是很难还是不能”
“不能。”
虞泽眼中那抹期冀渐渐黯淡。
“你想治好虞霈的腿疾”唐娜问。
虞泽点了点头。
“为什么”
虞泽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说“你看过我的记忆,知道为什么。”
唐娜没说话,就像他说的一样,她看过他和自己相遇之前的全部记忆,知道他为什么恐高,也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治好虞霈的腿,还知道他和虞霈之间最深的芥蒂。
她知道,可是她从来不说,她装得像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她也知道,这是他最深的伤痕。
虞泽转过头,无声地望着窗外雨幕,侧影宛如大师镜头下精心打造的画报。
遍布雨痕的车窗上映出他冷峻的面孔,他的下颌线锐利又清晰,像是一把开锋后的利剑,从他单眼皮上延伸出的睫毛却又纤长挺直,懒懒垂下,一如小婴儿柔软的睫毛。
他是矛盾的,是特别的,他看似是一块冰,实际却是温暖的春水。
“虞霈的腿是因为我造成的。”他低声说。
窗外的雨越下越密,不分方向地乱飞,无数雨点像是迷路的无头苍蝇,一头撞上车窗。
新的雨痕掩盖旧的雨痕,重重叠叠,模糊了车窗上的面孔。
“我们是双胞胎,在正常的情况下,双胞胎之间的血流交换是平衡的,但是我和虞霈之间的动静脉吻合了,虞霈成了我的供血儿。”他哑声说“腹中十月,我一直在从虞霈身体里抽血来供养自身。”
“你又不是故意的。”
唐娜看见玻璃上映出的虞泽笑了笑,那是一个惨淡的微笑。
他垂下眼眸,低若蚊吟地说
“我知道。”
车里彻底安静下来。
直到两人一起吃完侠盗最后的杀青宴,结伴回家的时候,唐娜也不知道他究竟梦见了什么。
她在记忆中见到他最后一次哭的时候,是在他母亲去世的灵堂上。
他一直没有哭,却在捡起虞霈打掉的玉兰果实,独自一人走回空空落落的灵堂,望着那尊空冰棺时哭了。
她只能看到他的记忆,从他的视角里观察体会曾经生的事,她还记得眼泪打湿脸庞的触感,还有心中那股排山倒海的悲伤。
他都浑身颤抖了,却还能握紧双拳,牢牢地站在地上。
眼泪从眼眶中止不住地冲出,他却依然能咬紧嘴唇,维持一成不变的表情。
她还记得眼泪和血液混合的古怪味道。
那一刻她恍惚了,因为她也曾成百上千次尝到这股血与泪的味道。
他们是那么相似。
又是那么截然不同。
她选择了拥抱黑暗,而他依旧身带光明,他身上的光芒,吸引着每个迷路于黑暗的灵魂。
回到家后,唐娜洗了头,虞泽把她抱到床上吹头。
金色的头在眼前飞舞,温暖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唐娜眯着眼睛,忽然说了一句“你太倒霉了。”
她说“遇到我,遇到他们你太倒霉了。”
吹风机的风盖过她的声音,她没打算得到回答。
虞泽的声音却依然从头顶传来
“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