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常適合撫慰人心的食物。
阿蘭本來還想等著蘋果蛋糕放涼後再端給小格林,畢竟這種帶有水分的點心剛烤好時候燙得堪比岩漿——結果下一秒他就看到小格林將臉——或者說,花盤,整個栽進了銅杯。
一陣令人牙酸的咀嚼聲隨即響起,偶爾還有些許果仁和蛋糕的碎粒從杯口的縫隙處飛濺出來,不等阿蘭擦拭,便看到另外幾朵花的花蕊處倏地竄出了某種細長幽綠的東西,將那些碎粒一抹而去。
阿蘭:「……」
他決定不去思考自己剛才看到了什麼。
但片刻後,阿蘭還是沒忍住嘆了一口氣。
他伸出手,輕輕撓了撓小格林花盤後面的那一小節藤蔓。
「不用那麼著急,」他溫柔地提醒道,「如果還想吃我可以再做,蜂蜜和蘋果都還有很多呢。」
對此,小格林的反應是劇烈地打了個哆嗦。
它猛然抬起自己的所有花盤(口器上還掛著些許蛋糕碎屑),呆呆地看了阿蘭一眼,接著便抬起葉片死死纏住了阿蘭的手指,示意阿蘭再來一下。
為此,它甚至都忘記要把銅杯里剩下的那一丁點兒糖汁舔乾淨。
看到這樣的龍蔓,阿蘭心底難免升起了些許隱秘的期待。
之前他未能從拉爾特那裡得到太多關於維列斯的訊息,不過,拉爾特也說過,龍蔓是維列斯的伴生魔物,兩者之間關係相當密切。
如果小格林可以這麼活潑開朗的話,大概也意味著,阿蘭無比牽掛的那個男人此時依舊安好吧?
「維列斯先生……」
阿蘭無意識地呢喃著這個名字,想到今天拉爾特在提及對方時,那種篤定男人定然會墮落成魔龍的態度,胸口倏地騰起了一陣難以表述的酸楚與憐愛。
拉爾特是維列斯的兄弟,他們是血緣相關的兄弟,可在拉爾特口中維列斯更像是一隻怪物而非親人。再想起維列斯剛剛抵達綠河村時,在跟人相處時候難以遮掩的生硬與笨拙,那種憐愛更是瞬間轉化成了澎湃的心疼與牽掛。
年輕的法師凝望著桌面上的龍蔓,前所未有地想念起了維列斯。
*
然後,在那天晚上,阿蘭就再一次夢到了他。
*
一開始阿蘭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因為維列斯就那樣站在他那簡陋寒酸的法師小屋裡,看上去就跟他們上一次分別時一眼高大,強悍,而且英俊得令人頭暈目眩。
「維列斯先生!」
阿蘭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便驚喜地叫出了聲,他從床上跳了起來(當然這時他並沒有意識到,像是維列斯這樣的紳士是絕對不會在主人穿著薄亞麻睡衣沉沉睡去時悄無聲息潛入他人住宅的),然後他便朝著維列斯沖了過去。
他注意到維列斯一改在綠河村時的樸素,肩膀和胸口都被閃閃發亮並且用藤蔓狀花紋精心裝飾著的鎧甲所覆蓋,腰間的長劍比起正常人用的要修長許多,華麗的劍柄上裝飾著金綠髮光的貓眼石,一件純黑的天鵝絨斗篷皮在他的身上,那價格不菲的布料上裝飾著精緻而細碎的金線還有阿爾菲德皇家暗紋的刺繡……
這種裝扮阿蘭之前只在王都那些不可一世的大貴族身上看到過,哪怕是對於那些血管里流著藍血的貴族來說,這樣的穿法,也會讓他們看上去像是正處於求偶期的孔雀一般——閃閃發亮,但也同樣流於浮誇。
可總是如同凜冬般沉默的孤僻男人,卻意外的適合這種稱得上流光溢彩的打扮。
至少對於阿蘭來說是這樣,他看著這樣的維列斯,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簡直如同小鳥一般在胸腔里瘋狂撲扇著翅膀。
那些華貴的裝飾物不僅沒有抹去維列斯的風采,反而讓他看上去肩膀愈發寬闊,雙腿愈發修長,而男人披散的銀髮和淡色的瞳孔在影子裡閃著微光,仿佛它們才是這具人形造物上真正的珠寶。
「你終於回來了——」
年輕的法師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他在距離維列斯只有幾步的地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盯著維列斯,臉頰漲得通紅。
他想問維列斯還好嗎,是怎麼熬過紅月的,詛咒是否讓他很難熬,他酒窖里蜂蜜酒快要釀好了這次他特意拜託了妖精們替那瓶酒賜福一定會很好喝……
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說,但那些話語全部都被阿蘭轟然作響的心跳碾成了碎渣。
「維列斯先生。」
他只能傻乎乎地看著維列斯然後又喊了對方一句。
「阿蘭。」
維列斯也回望著阿蘭,他輕聲應道。
氣氛一直到這一刻依舊溫馨而令人愉快,如果阿蘭可以在這時候醒來這大概會是一個能讓他回味許久的美夢……
而就在下一秒,維列斯忽然伸出手,用一種格外粗魯的方式,將阿蘭一把攬在了懷裡。
「我比拉爾特更好。」
沙啞,低沉,粗糲到近乎陌生的聲音迴響在阿蘭耳邊,攬在他腰間的「手」異常寬大,隔著亞麻睡衣阿蘭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一根根手指上附著的粗糙鱗片與指尖匕般尖銳微彎的指甲。
「我也比他更喜歡你。」
銀色的眼眸中,男人的瞳仁就跟真正的冷血動物一般縮成了細細的一條,而那裡頭閃爍的貪婪與瘋狂,乍一看也真的跟傳說中邪惡的巨龍沒有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