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秋兰眼中不赞同的神色,念薇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便对她回了一个安抚的笑意。
念薇扭过头,低声对着身旁的春竹耳语了几句,才复又对外面的人道:“这位公子,让我的婢女帮你寻个医馆,你若是身体上有什么不适,只管跟她说便是。”
言罢,她倒是也没有过多在街上停留,便吩咐车夫径直向报德书斋而去。
李承鄞盯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原本浑浊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清明。
自幼,他的洞察力便极为敏锐,刚刚虽然只是与那马车中人对视了一眼,车上那位小姐面上的情绪也并未显露出特别的波动,可他却莫名觉得,那小姐看他的眼神之中,似乎隐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这位公子,你随我走吧,附近就有一个口碑不错的医馆。”
见面前的乞丐盯着自家小姐的马车瞧,春竹心中微微有些不悦,可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李承鄞的思绪被春竹打断,他方才回神,对着站在他面前的小丫鬟施了一礼道:“那就麻烦这位姑娘了。”
春竹见他礼数周到,似乎不像是一般的乞丐,她心中暗暗生疑。又想到下车前自家小姐对她的嘱托,也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
报德书斋,
念薇立于书斋门前,看着眼前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心中不由微微有些意动。
“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世人皆以为这报德书斋是取其意,却不知,其本身的寓意却恰恰与这句相反。
想到这里,念薇心中划过一抹讽刺的笑意。若是人人都能以德报德,那这人间,岂不是早已变成了太平盛世?
念薇回神,打量了一下报德书斋的周围。这个书斋还是上一世在沈辰逸过世后,她女扮男装偷偷来过几次。如今算起来,距离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也有差不多十多年的时间了。
这报德书斋虽与朱雀大街离的极近,但这里却并没有朱雀大街那般的喧闹,反而颇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避世之感:
这书斋在京城之中颇负盛名。这里,不光会售卖时下读书人中最为流行的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还会卖一些小姐们喜欢的戏剧话本、游记杂记。
最为难得的是,书斋中还网罗了一批高门贵府都难得一见的孤本、古籍,虽不售卖,却可借人阅读传抄。
单是这一条,就让报德书斋在京中名声大噪,多少文人墨客趋之若鹜,只为一睹古籍之风采。
只是,这些孤本、古籍也不是随意便可借给人阅读的,书斋之中有一条规矩,若是想要借阅这些古书,便要先通过店主的考验。
不管你地位多高,家世如何显赫,都不能够越过这条规则去。
说来也怪,加上这一条规则后,多少读书人的胜负欲都被激了起来。
京城之中,向来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先不提那孤本、古籍有多吸引人,就说多少才子贵胄自命不凡,自然恨不能先通过这报德书斋的考验,以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书斋开业之初,倒是有好些惊才绝艳的士子欣然挑战,可其中绝大多数,最后都是两手空空、铩羽而归。
这些参加考验的士子,都称得上是京城之中的佼佼者,就算放眼整个大周,也绝对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就连他们之中都极少有人能通过这书斋的考验,久而久之,倒是几乎很少有人自不量力自讨没趣了。
想到这里,念薇的眼神之中不由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心念微动,抬步便向那书斋之中走去。
念薇来的这日,既不逢休沐,也非书院放假的日子,但饶是如此,这书斋中也并像其他书斋那般冷清。其中,有好几位客人正在挑书。
她只略扫了一眼,便现自己好像又遇到了一位故人。念薇不由眉头一挑,心中暗道: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一个两个的竟都能碰到了上一世认识的人。
念薇碰到的这人不是别人,却恰恰是贤妃所出大公主周掌珠的夫婿——新科状元裴琰之。
不过,这人成为新科状元倒也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这裴状元不仅长了一副好相貌,更兼文采斐然、家世不凡,颇得慧帝的看重。
大公主周掌珠一眼就看上了这个新科状元,慧帝本就有对新臣的拉拢之意,又见女儿喜欢,自然也乐得满足大公主的心愿。
当时,恰逢南越遣使求和,南越使节替他们的太子求娶大周公主。可算来算去,这宫廷之中适龄的公主恰巧就只有周掌珠一人。
按理来说,周掌珠身为皇帝长女,又是帝王唯一的一位适龄公主,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她出嫁才对。
可贤妃和慧帝倒是真心疼宠这个女儿,两人都不忍心她远嫁,便和南越使者直言公主已有婚配,而婚配对象便是这位裴琰之,裴状元。
至此,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两人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婚。而最后,慧帝也另择了一名宗室贵女嫁予了南越。只是,南越与大周向来平起平坐,虽然之前在陈直的手下接连吃了几个败仗,可南越皇室的傲气还是有的。
上一世念薇便听人说:那南越王子见没娶到真正的公主,只得了一个冒牌的贵女,心中自然颇为不快。
最后,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贵女还没嫁过去几年便香消玉殒了。
想到这里,念薇垂眸掩盖中心底翻涌的情绪。人人都说为君者自私、薄情。可在念薇看来,那都是对着外人来的。慧帝对贤妃和自己这位掌珠的好,可真的是没话可说。
周掌珠身份高贵,所以便能得偿所愿,她身为一国公主,享受着子民的供养和无上的尊荣,倒是也不必履行自己的义务,遇到事情只管推个贵女出去便是了。
思及此,念薇才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可她却没有注意到,在她打量裴琰之之时,那人也立时便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只是,他只装做不知罢了。
见念薇侧过头去,裴琰之这才暗暗打量了一下对面站着的这位“小公子”,他阅人无数,念薇的“女扮男装”自然没有逃过他的视线。
裴延之只觉得,虽然他刚刚并未直视念薇,可只是那眼角余光的一瞥,便已然觉得她足够惊艳,正是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但惊艳归惊艳,他也并非那种只看重女儿容色之人。而且,他长相、家世一向不俗,平素盯着自己看的姑娘也是不少。
他只是觉得,念薇刚刚看他的目光,并非是因为初次见到他的外貌时的惊艳。反而,裴琰之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熟人一般。
但让他奇怪的是,他自负向来有过目不忘之才,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姑娘。
裴琰之之前久在外游历,也并未参加那次的春日宴,自然对念薇没有什么印象。
只是,在念薇与报德书斋掌柜对话之时,他也分出了一分心神侧耳倾听。在听到念薇说要接受书斋挑战的时候,饶是一向淡定的裴琰之,心底也不由的升起了几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