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愤怒的话语穿插在邱山沙哑的嗓音中,说着“养你这么多年”“白眼狼”之类的话,周川自小长大的环境无法理解这样的父子关系,他不明白一个满口恶言的人怎么能生出邱山这么温柔的孩子。
“进去吧,周川。”最后邱山说,“算老师求你了。”
邱山背后是玄关的置物柜,顶上有一盏橘黄色的小射灯,周川第一次来就很喜欢这个设计,那天他跟在邱山身后,邱山弯着腰换鞋,射灯洒下的光线落在邱山身上,显得他温暖又平和。
可现在邱山一脸倦色地靠在那儿,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个支撑点,看上去快要倒下了。
周川心里狠狠一疼,再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他现在只想让邱山好好睡一觉。
周川进到邱山的房间,门关上,世界清净了一半。
房间里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电脑和书,还有摊开地做到一半的笔记。
台灯下挂着一只史努比挂件,和邱山送给周川的一样。
周川坐在桌前,伸手拨了拨史努比,银色的玩偶摇晃起来,他试图将注意力从门外分散,但是失败了。
隔着门板,邱山的声音像蒙上一层粗糙的沙砾,他听不清,只是男人谩骂的声音一直没有断。
周川把史努比拽了下来,紧紧攥在手里,试图忽略不停传入耳朵里的撞击声。
他打开了窗,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沥雨水从窗外溅了过来,邱山的书湿了,周川又赶紧关上了窗。
门外更加混乱了,男人闯入了客厅,将室内趁手的物件砸的砸,毁的毁。
邱山没有阻止,也拦不住,直到男人将客厅毁了个彻底,打算转入卧室,邱山这才动了一下。
他拦在卧室门前,表情又冷又硬:“够了。”
男人扭曲着面容,因为情绪激烈而用力粗喘着,他刚刚砸了一个屋子的东西,现在所有的情绪都顶满了。
“给老子滚开!”男人拉扯着邱山的小臂,“老子今天偏要把你这砸干净!叫你藏!叫你跟老子装!”
男人忽然抓着邱山的头发用力撞在门上的时候,周川的掌心已经被挂件磨掉了一层皮,他就站在门后,不住地拧动门把,却惊恐的发现,邱山把门从外面反锁了。
“老师!”周川拍打着卧室的门,一下比一下重,如同他狂跳的心脏,“老师!你把门打开!邱山!”
邱山头晕目眩地撑着门,身体止不住往下滑。
“老师?”男人蹲了下来,从后面扯着邱山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念了几年书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邱山,你知道你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邱山眼前发黑,耳朵轰轰作响。
男人怪笑起来,咬着牙恶狠狠道:“那年你妈死的时候你没跟她一起死,你活下来了,这辈子别想摆脱老子。”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下来,漫过邱山的眼睛,将那双温柔的眼睛浸染成怨毒的恨。他转过脸,跟男人一起笑,笑着笑着一口口水吐在男人脸上,从齿列咬出一句:“别他妈恶心我。”
这一下无疑再次激怒了男人,破口大骂道:“婊子生的玩意,想死老子成全你!”
他再次抓着邱山的头发把他往门上撞,巨大的动静让周川丧失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他抄起桌边的凳子狠狠砸在门把上,门锁应声掉落,门开了,周川接住了因为惯性摔进他怀里的邱山。
邱山半张脸浸着血,那样软弱无力地倒下来,轻的像一片没有着落的浮萍。
周川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男人凶猛地朝他们扑过来,周川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拳,直接将男人打翻在地。
这样还不够,邱山的血如细密的针脚,在他心尖缝上了一道无法拆解的伤口。
可当周川再次抬起手的时候,邱山挣扎着按下了他,制止道:“别……”
他全身的力气都要抽空了,说话声很小:“别动手。”
周川定在当下。
这个时候,走道上的声控灯亮了一下,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出现在门口。
大门一直没关,在门外就能看清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震惊地看着警察,涨红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来:“你他妈真报警?!畜生!狗娘养的东西!老子打死你!”
眼看拳头又要招呼上来,周川硬是忍住了还手的冲动,搂着邱山一背身,让那拳砸在了后背上。
邱山瞳孔骤缩:“周川……”
周川哼了一声,气息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稳,他拍了拍邱山的肩膀:“没事。”
当着警察面还敢动手,这不拷起来都不行。
邻居在猫眼里看了全程,此时终于敢开门,一大家子人围堵在邱山门口,争抢着要跟民警汇报情况。
按照程序邱山跟周川要一道去派出所做笔录,但邱山受伤了,警察让他们先去医院。
邱山人已经不清醒了,周川直接抱起他下电梯。
邻居还挺热心肠的,见状年饭也不吃了,说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周川很感激对方,上了车,他抱着人在后座。
邻居感叹说,大过年的,这都是什么事。
还说邱老师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摊上这么个爹。
周川没接腔,他捂着邱山冷透的手,试图让他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