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單手執劍,劍鋒對準那低垂的頭顱中心,如瀑的墨發傾瀉而下:「裝神弄鬼,你是什麼人?」
他察覺到這是一個幻境,找了一圈,沒有見到秦顧。
心裡像是空了一塊,巨大的不安讓季允格外煩躁。
那人聞聲抬頭。
一雙黑到發紫、仿佛能吸收所有光亮的眼眸,不帶溫度地看了過來。
隨著他抬頭的動作,一對珊瑚般瑰麗的龍角出現在季允眼前,接著便是比玉石更精緻的眉眼,眉心濃郁的龍紋栩栩如生。
魔尊瞑燭君。
即便五官經過千百年的血脈交融已不再接近,但透過那雙沉寂的眼眸,季允仿佛正在凝視自己。
靈魂的共鳴開始叫囂,他身上流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血,骯髒、卑劣的魔血。
——他早已將秦顧的喜惡視為生命的全部,師兄痛恨魔物,所以季允也痛恨自己。
而此刻,罪魁禍就在眼前。
管他是不是先祖,管他冒犯先祖會不會受到天罰。
劍在手中一轉,抵上瞑燭君的脖頸,季允雙眉顰蹙:「解開幻境。」
瞑燭君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沒有看向季允滿是警惕厭惡的神情,而是目光轉圜,投向天空震雷:「你覺得…我若是能解開幻境,又豈會被囚禁在這裡?」
似乎為了應證他的話,金色鎖鏈錚動一下,繃得更直。
鐵鏈勒進手腕的皮肉,千百年光陰,鐵鏈早已與骨血長在一起,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
他已囚困在這裡千百年。
季允不為所動,臉色更陰沉幾分,冷冷道:「那便殺了你。」
「你殺不了我,」瞑燭君舒展手臂,即便鎖鏈的束縛讓他被騰空架起,他依舊自上而下審視著季允,「龍族竟已沒落至此。」
他話中沒有諷刺之意,卻也並不直白。
季允聽不明白,也不在乎。
瞑燭君偏過頭,脖頸擦過劍刃也渾不在意:「天行有常,季允,你信天命麼?」
他的視線似要透過雙眼直接窺探季允的靈魂,季允本能地想要躲避,硬生生克制住了,緊咬牙關與他對視。
初入飲楓閣時被□□虐待,鎮日籠罩在夢魘之中難以入眠,師兄卑劣如是,旁人冷眼相譏,即便被破格招入內門,他依舊只能在塵泥中摸爬求生。
忍無可忍出手擊落秦顧,在山門外面對同門醜惡嘴臉的那一刻,季允都不曾認命。
但也是那一天,他遇到了失憶後的秦顧。
養父母離世後黑暗的日子,終於得以照進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