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開著,大雨斜著飄進來,滴滴答答地敲著地板。
「你查過天氣預報吧,知道今天早晨會下雨。」郁臻散漫地活動僵直的後頸,「接下來我要說的,皆為我的猜測,沒有證據,即便有——也被雨水洗沒了。」
郁臻拉伸完,坐直身體,進入真正的正題。他目光如炬地盯著宮原唯道:「伊莉婭是你殺的。」
宮原唯仿佛聽見天方夜譚,哂笑著甩動頭頸,維持清醒,「你如果讀了我的日記,就該知道我很喜歡她,我有什麼理由殺她?」
「這個嘛。」郁臻聳肩,「坦白地說,我從來都猜不透你們這類人的想法,你為什麼殺她對我來說不重要。」
宮原唯正過臉來,毫不退避地與他相視,質疑他的用詞:「我們這類人?」
「這間屋子裡,沒有打鬥痕跡。」郁臻的眼睛巡視了一遍屋內場景,「你說伊莉婭是被小丑帶走的,即便你不出手救她,她自己也不會掙扎嗎?」
「你們老師大約是去什麼二手網站淘的舊衣服,質量不好,如果伊莉婭面對小丑有反抗動作,她的指甲縫、頭髮里會留下部分纖維,可我剛剛認真地檢查了她的屍體;她的手指頭髮很乾淨,皮膚沒有其他外傷,就連淤青和指痕都沒有,絕不是被強行帶走的——這都是幾個世紀以前偵探電影的情節了,我能發現,警察更不會遺漏。」
宮原唯妥協道:「好吧,大偵探,你的推理很精彩,但只能證明伊莉婭不是被小丑殺死的,不能證明是我殺了她。」
「的確不能。」郁臻長吁短嘆道,「我認為你對自己腰間傷口的處理比較多餘,這是一處敗筆。你殺了伊莉婭以後,為了偽裝成第三者作案,在捅自己刀子時,意識到了下刀角度不同會引發的破綻,所以特意破壞了傷口原本的形狀——你切得像個爛石榴。」
「你在一邊等待她斷氣,把她的屍體抗在肩上,經過屋外的薄荷叢,丟到了幾十米外的紅山茶樹下。」
宮原唯笑著說:「有沒有人說過,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很讓人討厭。」
郁臻:「有。」
宮原唯笑得愈發開心,好像傷口不痛了似的。
「不過我相信,這些問題,你都能憑藉你優等生和未成年人的身份、以及巧言善辯的嘴,一一矇混過去。」郁臻感到口渴,停頓了一會兒,接著道,「你唯一無法解釋和爭辯的疑點是:如果刺傷你的是小丑,為什么小丑——雷蒙,他不殺你,其他人不是割喉就是斷頭剖腹,唯獨你只受了點輕傷。」
「可能因為昨天是我的生日,他想饒我一命;可能他想把我留到最後殺……」宮原唯說著,自己笑出了聲,「還有可能他喜歡我呢?誰知道變態腦子裡在想什麼。」
「第四種可能。」郁臻說,「你們是一夥的,共犯,或者說搭檔。」
「您的想像力豐富,小偷先生。」宮原唯厭倦了,懶洋洋地合上眼,嘴角迅垮下,「隨你怎麼想,我有保持沉默的權利。」
「如果我們在拍電影,我此刻一定對你無比痛恨卻束手無策。」郁臻坐夠了,變換姿勢站起來,「幸好不是,不然我真夠倒霉的……」
宮原唯任由他自說自話,不搭腔。
「預告一下,我準備殺掉你。」郁臻淡淡一笑,「如果殺錯了,我很抱歉。」
宮原唯尚未吃透這句話的危險性,當他反應時,郁臻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高高瘦瘦的身影遮住了部分光線。
……
郁臻踩著宮原唯的肩膀,從對方熱血噴灑的脖子裡拔出剪刀——為山崎麻美蓋住屍體時,他特意收回了這把可以稱作傍身之物的武器。
他手腕搭在膝蓋上,滴干剪刀尖的血液,俯視捂緊脖子抽搐、嘴裡湧出鮮血的宮原唯,輕聲問:「我好像太簡單粗暴了,嗯?」
郁臻話音剛落,腳底掀起一陣地動山搖的震感!
霎時間周圍景象如同被撕碎的幕布破裂崩塌!郁臻陡然踩空身體失重下墜——
屍體、血跡、灰塵蛛網、桌椅雜物,統統化作細細的粉塵隨他一同簌簌飄向無盡深淵……
夢境下沉!
第1o章關於他(一)無人生還
屋外的雨停了,一束柔暖的晨光撥開烏雲灑在水窪和綠葉表面,瑩亮剔透的水珠里倒映出門外一個頎長的人影。
郁臻一眨眼便站穩平地,他依然握著剪刀,手心黏膩;他敏銳地張望,自己正踩在柔軟青嫩的草皮上,仿佛從未坍塌下墜。
他面前是一間木屋,門就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
這木屋是他殺死宮原唯的地方,卻又和那裡完全不一樣,沒有荒蕪雜草和藤蔓青苔,木牆才刷了粉藍色漆,壁面攀附著薔薇和嫩綠植。
不是吧……還沒完?
郁臻硬著頭皮推開了屋門。
這是一間布置得舒適的小房子,地面鋪著灰藍毛氈地毯,中間丟了幾張厚實的紅布舊沙發,擺滿零食飲料的矮桌是薑黃色,窗簾拉開一半讓陽光透進來,照亮牆壁上貼的幾個世紀前流行的電影遊戲海報,屋內散發著淡淡木香和水果撻的味道。
一名帶著鴨舌帽的黑衣少年窩在在沙發里,含著一支棒棒糖,聚精會神地盯著一台時代久遠到可以陳列進博物館的液晶屏電視。
在看電影。
是杜彧,郁臻憑藉對方帽檐下露出的半張臉,依稀能認出是躺在醫院病床上的那個杜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