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殊是清渠州玉荷城辖下苔痕山西麓槐树坡人士,年方十三,自幼丧父,三年前,母亲也因病亡故,现寄养在娘舅家里。
他大舅吕维荻本是一个上进勤奋的好青年,可两年前妻子病逝后,便意志消沉,性情大变,整日酗酒,昼昏夜醉,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本是槐树坡数一数二的家业被他喝得家徒四壁,只剩下三间年久失修的木屋子、一间破败的卖了牲畜家禽的茅草屋,还有门前屋后那草盛豆稀的三亩田地。
寄人篱下的裴殊与年仅三岁的表妹活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激起吕维荻的酒气,惹来一顿毒打。
“哥哥,这样做会不会被爹现?”吕小珠跟在裴殊身后,怀里捧着一个酒葫芦。
“不会。”裴殊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敏捷地扶住了打跌的吕小珠:“我试过好几次,他喝不出来。”
今日一早,吕维荻将裴殊按在屋头的菜畦里打了一顿,丢给他两个酒葫芦,叫他去槐树坡东边的红叶村打酒。
可家里早没了银钱,红叶村酿酒的冯独眼如何肯赊给他们酒?
这两年,吕维荻的恶名早就在妇女的舌头上传遍了十里八乡,对这个满身酒气撒泼打滚的酒瓮子,村民们大多没个好脸,唯恐避之不及。
无奈之下,裴殊只能进到苔痕山,找那香醪草、白堕子还有绿蚀蚁,三者放在一起捣碎取汁,再兑入山泉水,就可以做出以假乱真的酒水。
这假酒滋味上与普通的酒没有多大的区别,就是不会醉人,所以还要加入七爪迷蝠的粪便,使人头脑昏沉、神志萎靡。
短期服用这加了料的假酒会让人腰酸腿软、精神不振,长期服用……
是药便有三分毒,长期喝下去自然逃不过病死二字,但裴殊顾不了这么多了。
若是没有酒,按照吕维荻的尿性,绝对会失手打死他和吕小珠。
裴殊不想死,他才十三岁,还有大把的时光好活。更不想三岁的吕小珠死。
大不了在吕维荻喝出人命之前,多翻一翻故去父母留下的医书,找法子救他一救……
“哥哥!”吕小珠被绊倒在地,心事重重的裴殊这一次没来得及扶住她。
“啊——”吕小珠撑手一按,按到一团软物,低头去看,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少年,登时就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了?”裴殊回过神赶忙扶起吕小珠,看到了砸进土坑里的人。
那人面白如纸,华服上满是血污却难掩珠光宝气。
裴殊一把将吕小珠拉起来,退开数步,惊疑难定,心下狂跳。
“哥哥?”吕小珠埋在裴殊怀里怕得不敢去看。
“别怕。”裴殊声音颤:“我去看看他死没死。”
远在南冥仙城的杜澜自从那一晚之后,再也没能收到原泽的回讯。
显然还有未尽之语的回讯被陌生的惊呼打断,后面生了什么可以想见。
“岳峙,你说青芜他会不会……”
蔡嵩也不敢肯定,把杜澜抱在怀里,安静地任由她哭诉。
“我为什么要走?”杜澜自责得不能自已:“我应该留在那里等他的……”
“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蔡嵩说:“起初青芜掉入遗迹,生死未卜,单凭你我之力守在那里也是束手无策,回来搬救兵才是明智之选……”
杜澜彻夜难眠,干脆守在南冥仙城朝着流云山方向开的东城门,等着许奕他们的到来。
蔡嵩一直陪着她等到巳时末,视线尽头,看见一群剑修降下云头,徒步往城中走。
杜澜一眼认出了流云剑门的服饰,急忙迎了上去。
“禀寒师叔!”她太过急切,直奔许奕而去,完全没有看见一旁的师父汪泉和师伯周离。
外人面前,汪泉没有当场训斥杜澜失了礼数,铁青着一张脸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