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意外他能记得自己。
“你们退下。”谢蘅屏退了宫人,低声道,“我此次前来,正是求督公一件事。”
“我老咯,办不成。”
没等她开口,汪铎便摇了摇头。
他确实是老了,腰背不再挺直,脸上布满了皱纹,连一双眼也瞎了,他需要拄着拐杖才能勉勉强强站起来。
谢蘅并不气馁,她早已想好了说辞“您大可在这儿晒晒太阳吹吹风,可新政官员何辜三代阁老的李家男丁流放,妇孺充为奴隶。”
“如果不是我不忍她们沦为官妓,怕是李氏的百年清誉就毁在了今日”
“他们可都曾全心全意追随您、信任您,您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么”
谢蘅抑扬顿挫地说道,少女柔美的声线带了几分不可抗拒的气势。
汪铎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可还是冷声道“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了。”
景帝崩后,微生羽就像一颗流星般登上了政治舞台,他以惊人的政治嗅觉与手腕成为了太后的左膀右臂。
甚至太后也要依仗他。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汪铎是明白的,他八九岁的时候,为了抢夺一个馒头就能砸破另一个同伴的脑袋。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您改变主意了,淮园永远为您敞开大门。”谢蘅叹了口气,果然汪铎是不好说服的。
“我为您准备了些礼物,希望督公喜欢。”谢蘅走出门,让宫人把整整一车礼物搬了下来。
汪铎依然不为所动。
直到谢蘅等人走出了门,陈旧的门吱吱呀呀地关上,汪铎才拄着拐杖,摸索着走到了礼物前。
从墙上忽然跳下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生得一对鸳鸯眼,面无表情开口“督公,别装了。”
汪铎听到这话抬起头,却见他双目哪有之前无神的样子,泛着精光“你来了正好,帮我把礼物拆开。”
他回到了木椅上,继续闭着眼睛晒太阳,听着年轻人给他报出礼物的名目。
除了银钱,大部分都是古董字画,摆在屋里占地方,他的眉毛都没动一下。
“最后是云雾茶。”
年轻人疑惑地说道。
云雾茶生在云雾山巅,只初春才能摘到嫩芽,炒至成茶,回味甘甜。
时人已经不大喝了,更喜欢入口浓重的六叶,十几年前生山崩,成了绝壁,连带着采茶的山客也绝了踪迹。
“云雾茶”
汪铎微微睁开了眼“有心了。”
永安居然能打听到他的喜好,他已经很多年没喝过云雾茶了。
不知为什么,他听永安说话莫名觉得熟悉,曾经有一个人也这么义正言辞地问过他,不过她已经死了。
他的女儿昭昭。
“快清明了。”
汪铎垂下眸,掩住眼底的痛苦,是他没有保护好她的女儿,才会让她年纪轻轻就长眠在了陵墓。
“是啊。”
年轻人回道,鸳鸯眼也浮现几分哀痛,今年是他的主人去世的第十四个年头。
谢蘅并未回宫,而是直接去了淮园,李家的妇孺被官差捆绑着扔到了知泉厅,谢蘅让侍人松开了她们。
李家书香门第,除了年纪太小尚未开蒙的,即使是嫁进来的新妇也才思敏捷。
“你们可以死,我不拦着你们,可是最没用的就是死了。”谢蘅坐在主座上,喝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