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人群如長龍,一入殿,眾人把小廟擠得滿滿當當,圍著肅穆的佛像站了一圈,在神像的凝視下,幾乎無處落腳。
佛像低眉,黑銅塑身,眼見慈悲,身上不見一絲塵埃。
小廟失修,瓦片漏雨,成一串串長線地落下。
滴答,張永望額頭上落了一滴水。他扯袖子擦了擦額頭,凝神之餘,才看到了跪在佛像前的老住持。
沈懷霜頷開口:「叨擾師父,我輩乃崐侖人,途徑此地,多有麻煩。」
老住持閉眸敲著木魚,他眉宇花白,額上皺紋遍布,如道道溝壑。
聽到身後人的聲音,他收起了手上的木魚棒槌,回望去,面容寬厚。
他這是才念完了一段經,回頭先是望見了沈懷霜胸前黒褐色的血跡,又瞟到背上的鐘煜。
老住持:「你們這是從永綏出來?」
沈懷霜:「我這弟子才脫險,身上有幾處骨碎,我想給他接骨。」
老住持嘆了口氣,握著棒槌,道:「你們隨我過來。」
沈懷霜背著鍾煜去了庭院,眼下沒有躺椅,他在一塊搓衣的石板上,放下了鍾煜。
小沙彌慧心提著熱水過來,利落地幫沈懷霜除了鍾煜外衣。
沈懷霜扯開鍾煜腰帶,用溫水化開鍾煜身前粘著血跡的創口,小心撥了裡衣下來,問道:「有紗布麼,乾淨些的布料都行。」
「有。」慧心細細展開布料,偏頭正好看到鍾煜的臂膀。他本嫻熟地幫襯著沈懷霜,看清傷勢的剎那,紗布停滯在半空。
那副軀體練得極好,肌理清晰流暢,勁瘦勃發,只是他身上,血跡混著黑土,一臂長的傷赫然爬在猙獰的舊疤上,傷口結了痂,紅黑混雜。
背部成片的擦傷,已是最輕微的傷,肋下青紫一片,看上去觸目驚心。
慧心嚇了一跳。
沈懷霜皺緊了眉,凝神看了會兒。
清水裡,浸了片祛垢的符籙,他又拿木瓢往鍾煜身上澆去。
早前探靈脈時所用的一縷靈氣,一縷青煙似的飄遠了,消逝於天地。
所幸靈脈護體,擋了一災。
也所幸,鍾煜肋骨沒斷。
沈懷霜低眉,撕了鍾煜的舊衣,在清水裡滌盪了下,沉著做著清著傷。
他形容狼狽,不比躺在石桌上的人好多少,揉皺的衣帶在泥水裡滾過,底部沾染了泥水斑點。
庭院寂靜,可他整個人就像雪光,冷而無聲,照亮了一片黑。
只是這個人並不如表面上那麼篤定。
沈懷霜眼底有幾分阻塞,如強弩之末。垂在一側的手,隱在袖下,正微微發抖。
這抖動的頻率不似人惶恐時的戰慄,正是整個人精神和體力繃緊至極點時的疲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