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江宁开灯,赫然见到江小慧双臂抱膝坐在沙发上,两眼茫然望着归来的堂哥,楚楚可怜。
那刻,江家长子心酸不已。
他默默走过去,相挨坐下,轻轻揉了揉她脑袋。
少女顺势依偎过去,将脑袋搭在堂哥肩上。
两兄妹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只闻墙上石英钟滴答作响。
许久之后,江宁终于发声。
先是轻咳一声,继而嗓音温醇说道:“小慧,不是哥不许你搞对象,而是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你跟孟飞耍朋友,主要是担心你受苦受累。如今的孟飞,早已不是当初家境殷实的孟家公子。当然,我不是看不起他如今的落魄,反而更加佩服他怀揣东山再起的勇气和决心,也会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帮助他。”
“你是江家唯一的闺女,当然就是咱家的宝贝,我们都希望你开心,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平常幸福就好。”
“你知道的,咱江家湾是什么样儿的地方,跟富饶毫不沾边,说鸟不拉屎也不对,只是丘陵地区上万个普通小山村之一。我们都经历过日起而作、日落而歇却依然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你甚至还因缴不起学费而辍学过。好在我们能从那里走出来,在县城安家立业,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词不达意,总之归结一点,哥不愿意你跟随孟飞四处闯荡,去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你在县一小教书,工作稳定且受人尊重,若能找个公务员或者教师成家,从此过上一个普通县城人的生活,就是最好选择了。”
“唉,我也明白,你和孟飞有了感情,愿意为他付出。我刚才去找他了,他什么也没说,似乎又什么都说了,我还能怎样?总不能棒打鸳鸯吧?现在,我算是默认吧!”
“事到如今,你俩就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地在一起,勇敢面对未来,不管风雨,不管雷电,只要对方不犯原则性错误,就要全心全意对待,这是咱江家的规矩。”
“小慧呐,哥不得不啰嗦,不得不提醒你,你的选择,注定了未来日子可能很艰难,甚至艰难得无法想象。哥很担心,也很不情愿,怕你吃苦,怕你受委屈……”
说到最后,江宁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江家独女早已泣不成声,眼泪滂沱而下,早已打湿了堂哥的肩膀。
江宁转身扶住堂妹双肩,拿手掌擦去她脸上泪水,一遍又一遍。
江宁蓦然笑道:“来,给我笑一个,丫头,别怕,有哥在呢!”
少女抽了抽鼻子,咧嘴挤出一个笑容,如梨花带雨。
江宁缓缓起身,指着黝黑的窗户,大声笑道:“慧丫头,我们还年轻,不知道未来是啥样,但是,我们要始终相信,这世间有传奇!”
少女眼神炙热而又坚定,重重地点一下头,大声应道,“嗯”。
江宁抬手指了指墙上石英钟,示意该睡觉了。
少女嘤咛一声,伸手拉住堂哥衣角,央求道:“哥,好哥哥,您都好久好久没陪我说话了!况且咱俩这会儿都没啥瞌睡,再聊会儿呗!好不好?就聊半个小时就行!”
江宁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自己陪伴堂妹的时间太少?
于是,两兄妹各自盘腿,坐在沙发上,继续唠嗑。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聊小时候快乐时光,聊高嘴坡上那棵榕树华盖如云,聊江家湾已经修通水泥公路,聊小慧家承包的鱼塘如何丰收,聊江家湾首富人家四个儿媳与婆婆相处趣事,聊江家湾玩伴如今各在何处。
江宁聊起横山基本概况,聊那里贫穷与希望,聊自己肩上责任以及下步工作思路,聊乡中心校的“春校长”,聊虎子与茶叶蛋,聊瘦如竹竿的食堂师傅和他肥胖如杨贵妃的老婆。
江小慧捂嘴狂乐,继而叽叽喳喳说起县一小老师们和孩子们,以及那些啼笑皆非的校园趣事。
只是,江宁那厮压根就只字未提他现在的女朋友柳清柔。
后来有一天,当嫂子主动给小姑子提起当初他们的往事时,江小当即慧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堂哥后脑勺上,差点将其拍倒在地上,疼得那厮嗷嗷直叫,大呼救命。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人早就忘了只聊半个小时的约定。
天光发白,周淑英起床,准备做早饭。
她从卧室出来,见到两兄妹坐在沙发上,脑袋凑脑袋,还在嘻嘻哈哈说不停,顿时惊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