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积的噩梦会汇聚成梦魇。”莱欧斯利转着水墨笔,没有去看她,侧脸在灯光下一半是模糊的阴影,“就像压抑克制的情绪,总会有爆发的一天。”
黎昭还在新奇地闻咖啡乌龙奶茶的味道,抬眼时满脸不可置信的惊讶。像是不明白面前的医生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语句。
“以毒攻毒,也是种疗法。”
黎昭缓慢地眨眼。
莱欧斯利注视着懵懂的少女。透过精致脆弱的表象,最深处是危险阴深的症结,无药可救的毒瘤。
暗潮涌动。
然而它们都被教育的“规则”,“底线”而好好束缚着。黎昭克制得相当完美。
在梦魇里,可以稍微不那么地合乎规则一些。
毕竟,梦魇里的,都是敌人吧?
“当然,不要犯法。”莱欧斯利语重心长地嘱托,“不然我说不定就会把热牛奶换成铁质银链哦。专门把不听话的小朋友锁起来。”
这是什么强制发言!
——明明这个房间里看上去最可疑的潜在犯罪分子就是你吧!
黎昭觉得眼前这个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
*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走过一条芳草馥郁的山路,迷雾散去,再睁开眼,便又回到熟悉的须弥城。
这还是黎昭第一次重做委托。
雷属性,须弥……应该是在做成神的准备吧。
黎昭没见过这么逼真的梦魇,仿佛他当真存在。被散兵掌心中的雷电锁定时,有种毛骨悚立的威胁。
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事物能让她产生徘徊生死之间的紧张。
黎昭舔舐一下干涩的嘴唇,很有兴致地回味那种危机感。
今夜云层厚重,什么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见。她半蹲在圣树最高处的枝桠上,再往前是一只瞑彩鸟,从这里,几乎能俯瞰这片究竟一切之地。
她很有耐心地在等。
直到细雨飘落的时刻,宽敞无人的街道出现两个鬼祟的人影,愚人众标识的面具在路灯的照射下轻微反光。他们从一个相当隐蔽的暗道走出来,黎昭顺着痕迹潜伏过去,发现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庭院。
透过玻璃窗,里面的房间没有呼吸声,只有机械仪器缓慢而精确地发出“滴答”的响动,液体顺滑地穿梭在管道中,连接着一个造型完美的躯干。
人偶是不会呼吸的。黎昭知道。
但是人偶的血液,和人类有什么区别。黎昭并不清楚。
但这并不妨碍她去研究研究。
这个实验室的防守相当松懈,大概也没想过有人会进来。
散兵仰躺在实验床,脊背插着几根婴儿脐带一样的试管,幽邃深紫色的不明液体缓慢地注入进他的体内。
半梦半醒,最是容易混淆梦境与现实的时刻。
但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扒拉窗户。
散兵扭头。
一个大活人半蹲在高悬的窗棂,见到他转过头,反而自来熟地打招呼,语气流露出一种十分自然的惊讶。
“好巧啊。”
教令院收割了众多梦境,散兵闲来无事,便游荡耽溺在这些梦境里。昨天意外地遇见一个不属于梦中之人。
竟然不依不饶,追他到下一场梦里。
散兵淡淡道:“挺巧啊。真是相当独特的出场方式。”
黎昭翻窗跳进来。
“会让你记忆犹新吗?”
她随口应声,好奇地观察这些仪器,上手去触碰连接管道的人偶皮肤。
与想象中不同,竟然暖热得很有温度。甚至在发烫。
实验室明亮冰冷的灯光映照到黎昭小巧的面容,睁着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像探出窝的雏鸟,无辜又好奇地观察这个世界,对善恶与好坏分辨不清,看见什么都想去碰一碰。
头脑简单的生物,活得就是比较幸福呢。
散兵确信这大概是不慎闯进梦境中,哪家走丢的倒霉小孩。
被认为走丢迷路的倒霉小孩黎昭,正比划着一个合适的下手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