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他们的困苦、贫瘠,意味着他们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加强烈,而期望又相对低了许多。
就说如今汉室,绝大多数百姓农户对‘好日子’的憧憬,是秋后丰收,同时粮价又不暴跌;
种出来的粮食够全家人吃,隔三差五——至少个把月沾荤腥。
对于后世人而言,这或许算不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可若是看看在这个时代,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所向往的美好生活是什么样,就不难现:如今汉室的百姓农户,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不死于非命。
这是九成九以上的游牧民族,所向往的‘美好未来生活’中,唯一一条标准。
不死于非命。
不被饿死,不被冻死;
不被别人欺负死,不被强盗屠戮死。
不被屎憋死、毒死;
不因缺少微量元素摄入,而突然暴毙惨死;
不因吃了变质腐肉而病死,不因喝了污染水源而毒死。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游牧民族,所向往的‘美好的未来生活’。
他们愿意死在马背上;
也愿意死在狩猎,又或是为本部生存,而与其他部族进行的战争之中。
此外,在三十多岁的‘暮年’,被部族温柔的驱逐,自生自灭,并最终葬身于野兽、食腐动物腹中,也同样是游牧民族愿意接受的死亡方式。
——他们认为,战死、老死,都是最理想的死亡方式。
如果能死于这两种方式,而非其他奇奇怪怪,又多少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死法,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就已经是体面、安详的,甚至堪称‘寿终正寝’的死亡方式了。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导致游牧民族,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标准如此之低,连做梦都不敢梦吃饱、穿暖的原因,便是草原上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
气候不必赘述——位于整个华夏版图正北方向的大草原,气候自然比汉家更寒冷、冬季比汉家更长。
在汉室北方边境,尚且被称之为‘苦寒之地’的前提下,地理位置更靠北的大草原,自更是气候恶劣的不易生存之地了。
诚然,气候的寒冷对游牧文明的影响,没有对农耕文明那么大;
但农耕文明至少有的选。
气候热,能种喜热的作物,如粟、稻;
气候冷,也有冷天儿能长的庄稼——如冬小麦之类。
但游牧民族没得选。
他们没有冬小牛、冬小羊。
他们只能在春夏两季,拼了命的给牧畜养肥膘,于秋天尽可能寻找温暖一点的地方,并祈祷冬天别太冷、别太长,牛羊牧畜别冻死、饿死太多。
资源更没的说。
即便在后世,这片草原是世界文明的矿物资产富裕地区,但即便是到了那个新时代,这片土地上的民众,也仍旧只能凭畜牧为生,而不能挖掘出埋藏在地底的财富。
正如后世人所了解到的,那句出自匈奴底层民众口中的哀呼: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畜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草原上的贫瘠资源,逼得游牧民族必须和天争,和地争,和人争。
争的却绝非大富大贵、子孙万代,而仅仅只是活着。
再加上生活方式的问题——上限不高,下限极低的游牧文明,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民族,几乎不具备任何抗风险能力。
一场大风、一场暴雨;
一场大雪、一场冰雹。
甚至于一场干旱、炎热,一股寒流、瘟疫,都能如镰刀般,成片成片收割这片草原上的生命。
他们没有赈济灾民的中央政府——因为他们的中央政府,也照样抵御不了这样的自然危害;
他们没有可以自外地调用的物资——草原上的资源,非但不允许其他地区帮助他们,甚至使得其他地区更乐意、更希望死的人再多一些,好让生存压力减小。
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南下侵略,从来都是一个残酷的生存问题。
——不抢,就要饿死、冻死。
只能抢。
抢邻居的,抢亲戚的;
等什么时候,大家都穷的没什么东西值得被抢了,就该合计合计,聚集起来南下,去抢更富裕的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