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闻言忙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您是主上的夫人,合该是要婢子们精心服侍的,这样说实是折煞了我们的福分。”
青竹极善医术,听苏遮月说病,将她纤细到好似一掐就能碎裂的手腕轻轻奉起,两指搭在她的脉上。
苏遮月用帕子掖了掖眼泪,依旧说:“本就是我负他,我又如何敢承受这些,若在临死之前叫他知道我已有忏悔之心,不牵连于我族人,便已经是大大的知足……”
这时青竹已诊治完毕,将苏遮月的手腕放回,眉心舒展道:“夫人怎么还说是病躯,该是大病初愈才对。”
她与玉荷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想必主上已经来过了,且已将夫人的病症治好了,只是夫人心念尚弱,便如清梦一场,醒来就不记得了。”
“什么?他来过了?!”
苏遮月素手一颤,心中惊骇滚滚。
这么一提,的确她今日身子好了不少,她还当是奔波一路后安定下来的回光返照,原来是因为他。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都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子。
在闺中待嫁的时候她对他是怕的,只觉得魑族乃鬼魅之族,应该是凶残可怖的模样,她胆子本就小,一个人不言不语地闷头瞎想,自然越想越害怕。
玉荷道:“魑族以契祝和神念沟通,于我们是以契祝,于夫人应以神念,大约是夫人与主上心神并不相通,纵在梦中,也较难见到他的真容。”
“心神不通?”苏遮月困惑问道,“那是何意?”
青竹沉吟道:“怕是因为夫人在尘世中逗留十数年,难免有污秽入体,还请放宽心,好生调养,待污秽去除干净,身心俱洁,方能与主上神魂相交,诞育子嗣。”
子嗣!
苏遮月身子一抖,垂下眼来,用手抚摸自己平坦的腹部,轻缓地点了一下头。
也好,既然是她做错了,那就在临死前,用这副残躯偿还她的罪孽吧。
苏遮月心神定下,又想起来一事,问:“我……家人呢?你们知道他们的消息吗?”
玉荷回禀道:“因为夫人逃婚,原定的契约便失效了。失去了魑族的庇护,又遇到灾荒之年,他们不得不……搬离原来的家宅,另谋生路,”
苏遮月一听便急了,正要询问,玉荷看出她的意思,忙道:“不过小姐放心,现在婚约已续,他们便会无灾无难,也许过阵子还会来见见小姐。”
苏遮月松了一口气,却又簌簌落泪,都是她的任性,害了族人。
他们将她作为祭品时,她心中是恨的,后来一个人孤苦无依时又心生思念,现在百折回头,心绪复杂,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了。
“哎……”
她心头纠结,终是长叹了一口气。
*
也亏得屋子被二房和三房的人搬空了,婢女们带来的诸多物件有的地方放,也省得再丢弃。
玉荷吩咐之后,一群人有条不紊地忙活开了。
阿香在屋子里换了新衣裳,越瞧越喜,正想去夫人面前抖落一番,然而刚一进屋,两条腿就软了下来,她擦了擦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苏遮月空荡荡的屋子就彻底变了样。
方才她离开时还是清贫的陋屋,怎么一进门突然到了富贵华丽的锦堂了?
地上铺了镶红绣金的狐绒毡毯,两个婢女跪在地上仔细清理着灰尘,叫阿香这双从外头染了泥点子的鞋踩都不敢踩。
四下里瓷瓶、金瓶、香炉、香鼎、茶具等摆设光彩绝伦,叫人目不暇接,尤其是那苏遮月床榻前的那顶新帐子,阿香几乎看呆了。
这帐子一共三层。
外层朱红底色,上面用金丝绣龙银丝飞凤,其下云纹叠叠,华丽璀璨,不可逼视;居中一层靛青色内衬,熏过最上等的帐中香,温和宜人的香味一点点散出来,令寝者心静澄安。
最内一层更奇,是一白中透粉的轻帘,用的是只在古书传闻中记载的鲛绡,由人身鱼尾的鲛人所织就,飘然得如同飞烟。
看着看着阿香眼前好似浮现出一副画面,红烛摇晃,苏遮月慵懒地半躺在床榻上,秀美的面容被轻帘遮掩,袅娜的身形若隐若现……
那真就似那居在月宫的嫦娥,哪个男子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