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落后几步跟上,见徐朴停在仓库入口。
那里候着两驾满当当的货车,送货人头戴斗笠、一身黑衣。季允从另一侧靠近,躲藏在二人视线的死角。
“这是今年最后一批铁剑和铠甲,徐将军点点数?”那黑衣人道。
季允蹙眉,锐坚营寻常的物资,为何要半夜神神秘秘地送?
徐朴应了一声,“这些都给锐坚营吗?”
“那自然不是。”黑衣人冷笑,拍了拍车缘,“这一车是给锐坚营的,那一车€€€€徐将军,上一批卖的银钱呢?”
徐朴忙从怀里摸出个车轮大的包袱,双手抓着递过去,“都是现银,最近世道乱,行情不景气,愈没什么人买军备了。”
那人掂了掂,怒道:“这才多少?!乱世盗贼猖獗,你不会卖给他们么?”
“这……我到底是朝廷命官,与盗贼交易终归……”
“你这个锐坚营将军还想不想做了?”黑衣人将包袱揣进怀里,“丞相府近来被临川侯搞得焦头烂额,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在朝堂上的事丞相大人可都记着,再假清高弄不来银子,仔细你姐……”
“我知道了。”徐朴在身侧攥紧拳,“家姐无辜,还请宽限些时日,我一定想办法。”
黑衣人指了指远处的车,伸出三根手指,“给你五日卖出去,不低于这个数,然后自己送到城南的庄子上,懂了么?”
黑衣人扬长而去,留下徐朴久久愣怔。
季允确定四下无人,上前瞧了瞧车中货物,近处那车装的铁剑和铠甲明显硬度不足,与营中军士所用无二。而远处那车则剑坚甲锐,一敲便知是难得的上品。
越国从前所向披靡的锐坚营,用的原本是这样的军备吧?
季允抽出一把刻着“锐”字的剑,“马丞相要把这一车卖三万两?着实有些多了。”
“不是,”徐朴道,“是三千两。”
季允眉心一跳,“锐坚营特供的军备,三千两竟能买一车?”
徐朴苦笑道:“如今朝堂变幻莫测,这黑心钱他们不知还能捞多久,心急了吧。”
“原是我看错了徐将军。”季允转头欲行。
徐朴叫住他:“季参将随我进仓库里看看。”
他带季允进入仓库,开了几道锁来到深处,竟见壁格里整齐排列着崭新的铠甲,打开高脚柜,杆子上悬挂了千百把铁剑,俱是好货。
“这都是往常马丞相送来让卖掉的,我不想卖也不敢用,只得藏在这里。边境开战时,便悄悄给支援的军士送上一些。”
“至于每次他们收的银两,我祖上还留下些产业,变卖了凑出来的。”
季允一怔,“徐将军有银子给他们,反倒饿着营中将士?”
“我饿着他们?”徐朴渐渐高声,“朝廷送的猪是病的菜是烂的,我贴补了多少才勉强让锐坚营吃饱,这贼船上了就下不来,季参将竟拿我当同流合污之人吗?!”
季允静立良久,“徐将军变卖祖业,将家人送给丞相受难,所图为何?”
徐朴凄然道:“季参将苦修兵法,所图为何?”
季允愣住。他从未认真想过这种事。
“那徐将军打算如何筹措银子?三千两不是小数,可要向我家侯爷求助?”
徐朴摆摆手,“不必了。徐家祖业已空,此事该有个了结。我先问过家姐的意思吧。”
那夜,季允独自在操练场上坐到后半夜,后来身上凉了,回帐中也毫无睡意。